「很幸運地,你的聽力和閱讀能力功能都很正常,只是沒辦法在自在的表達。」
醫生似乎很習慣這種情況。
「只要密集的訓練,大概三個月過後,就可恢復一定的程度;雖然不能像之前那樣自在的表達,不過對於日常生活上的簡單對話,沒有太大的問題。」
嗯......如果撇除醫生面無表情的臉孔,單純就他口中的訊息來判斷,
看來情況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糟。
我不知道Linda想問的是什麼,不過我猜應該是稍早之前在她面前抽搐的糗事吧,
我覺得有點沒面子,所以聽到她剛剛的問題讓我有點緊張。
「很抱歉,因為你並沒有辦法確切地提供Bass先生癲癬發作的頻率和詳細情形,所以沒辦法做出確切的診斷,我們的醫護人員只能就你當時電話提到的敘述,提供初步的急救步驟給你。」
醫生非常直接的打斷Linda的問題,
他的回答似乎出乎Linda的意料之外,使得她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,
也許Linda本來覺得醫生應該可以很快就診斷出來我的病因吧。
於是她低著頭喃喃自語好一會兒,不過她找不到比較合適的問題,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才好。
於是她低著頭,右手托著下巴,左手環住胸口,像是在思考著該怎麼跟醫生對話。
現場開始有點沉默,
只聽得見電腦主機的轟轟聲,
還有傳真機的嗶嗶聲,
偶爾只有醫生的咳個一兩聲,
這樣的情形大概持續了一、兩分鐘,讓我不禁感到尷尬。
「那......」Linda打破現場片刻的寂靜。
「至少請告訴我,我們該怎麼做,才能避免這種情形再次發生?」
Linda剛剛的沉思,顯然並沒有讓她的問句變得比較高明,
不過她依然不死心地想再從醫生口中,問出一些更詳細的資訊。
醫生深吸一口氣,然後長嘆,感覺有點無奈
「就像我說過的,你必須詳盡的記錄Bass先生每一次癲癬發作的時間和情形,我們才能針對他發病的症狀做出診斷,給予適當的治療。」
醫生再次地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。
「如果Bass先生的癲癬再次發作的話,唯一的處理方式就是將他移到空曠的地方,避免他在發作的時候受傷,就像我們醫護人員稍早之前跟你說的那樣。」
Linda眉頭深鎖,看起來對這個答覆不是很滿意。
「那我該怎麼記錄Leo每一次發作的情形?」Linda顯然看起來很著急。
「影像紀錄,每一次癲癬發作的當下先做緊急處置,然後再把整個過程,用錄影的方式記錄下來,這是最直接的方式,我們可以藉由影像來判斷病患的發作時間和情形,我們通常建議癲癬病患的家屬這麼做。」
「影...影像紀錄......」Linda不斷地小聲重複這四個字,她低著頭像是在沉思。
眼神不停地左右移動,她幾次都看向我這裡,但是當我跟她對上眼時,卻又很快地把視線別開。
「影像紀錄」這四個字對我來說,是一種羞辱。
我必須把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,赤裸裸地呈現給他人看。
我知道醫生是不會在意這種事情,他們只會聚焦在病人發病的症狀。
但是,Linda就不一樣了,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麼眼光看待我。
說到底,我無法信任她。
我害怕,我害怕我醜陋的那一面被給Linda......不!是任何人看見。
無論Linda對我的發病的看法如何,不管是失語症也好,癲癬也罷,我都無法承受。
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反應是好是壞,
如果她因此感到是害怕跟厭惡,至少我會比較舒坦些,即使那很傷人;
但假若是對我好,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因為我不知道那樣的好,是真的發自內心,真誠地理解我的立場待我,
還是那只是種可憐我的同情心,
我不敢想像。
就算我現在沒有發病,我的症狀、我的病情在醫生的口中無所遁形,
沒有人在生病的時候是不醜陋的。
現在的我就是如此,更別說Linda已經看過當時發病時候的我。
我沒有那個勇氣信任一個我沒有辦法卸下心防的半陌生人。
我想Linda也覺得很難為情吧,要對著不是很熟悉的鄰居拍下這麼不堪的畫面,
再加上我癲癬發作的當時嚇到她,現在應該很不安吧。
我跟Linda也不過是普通的鄰居,只是她剛好在樓下的咖啡廳上班,
而我早上都會去那裏用餐,頂多在候餐覺得無聊的時候小聊幾句。
「Bass先生......Bass先生?」醫生的呼喚把我拉回現實。
「Bass先生,你有比較親近的家人或是朋友嗎?」
我有點愣住,因為我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,還真想不出來有誰跟我比較要好......
一直以來,我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。
醫生似乎看到我疑惑的神情,轉向Linda詢問
「請問你跟Bass先生的關係是......?」
Linda被問到這個問題,似乎感到很不自在。
她看起來比剛剛更焦慮了,左顧右盼,又看上看下地,很像在找什麼很重要的東西。
「我們...呃...就是....嗯......鄰居!對,就是鄰居!」
她支支吾吾的好一會兒,終於找到了比較合適的答案,至少對她來說。
「這樣啊......那Bass先生,你需不需要搬到比較適合的地方,暫時療養身體一陣子?」
醫生對著我這麼說。
「我有個好友,Dr. Wood,他對失語症的復健很有經驗,在他那邊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。不少因為中風和癲癬造成腦損傷的失語患者,都到他那裏求診,不用擔心會像一般住院躺在床上,整天不能動。他的診間剛好在他住的公寓,他偶爾會提供住宿給需要的病患,就近治療。」
我還來不及回應醫生的話,Linda就擋在我面前,緊接著對醫生回應
「不不不!不需要,不需要!Leo的事交給我就行了!」
我不知道Linda為什麼突然這麼說。
醫生說的那個地方似乎不錯,
不過對於要搬遷到另一個地方生活,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。
醫生說的那個地方似乎不錯,
不過對於要搬遷到另一個地方生活,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。
況且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接受醫生的提議,她為什麼可以幫我做決定?
而且還沒有先跟我討論就逕自回答,我對她這麼擅自主張不太高興,至少要讓我有考慮的空間吧。
我瞪著Linda,但她似乎注意到我不悅的眼神,所以一直都沒有轉過來看我。
醫生好像注意到氣氛不對勁,就立刻緩頰
「別急,我沒有要Bass先生立刻回應我的提議。這種事情確實需要好好考慮,不過我想還是讓Bass先生自己做決定比較好。」
雖然醫生的臉還是面無表情。
「不過有件事情我想確認一下......」醫生的目光看向Linda,
Linda緊握著雙手,眼睛一直看著地面,顯然看起來不對勁。
「依照稍早之前,醫護人員跟妳通話的內容,還有根據我們剛剛診斷情況來看,Bass先生的病情並沒什麼大礙。倒是跟我們醫護人員敘述Bass先生現場狀況的時候有點出入,妳並沒有提到有關於Bass先生外傷的任何訊息,我們醫護人員剛剛發現Bass先生身上有多處擦傷和瘀血,其中有幾處蠻嚴重的挫傷非常接近脊椎......」
醫生又看了一下病歷表。
Linda提高音量,非常慌張的回答醫生的問題。
「呃......我想應該是他癲癬發作的時候摔傷的!對,沒錯!就是這樣!」
醫生的很快地上下打量Linda一番,然後視線停留在Linda腿上一堆大大小小的OK蹦和傷口。
醫生眼睛瞇成一直線,手托著下巴問道
「真的?」
很明顯地,醫生不太相信Linda的說詞。
「真的是這樣嗎?」醫生又再次的問了一次。
Linda看起來非常緊張,她的眼神不停的閃避醫生銳利的視線。
醫生很快地看向我這裡
「Bass先生,是這樣嗎?」
我有點掙扎,雖然很生氣Linda剛剛沒經過我同意就擅作主張回應醫生的提議,
但基於她一片好意,再加上從樓梯上摔下來這件事,
沒在那個當下阻止Linda,確實是我自己的疏忽,只能說是我不好。
然而此時的我因為失語,並沒有辦法為Linda做任何辯護,
與其要解釋那麼冗長的原因,倒不如順著Linda的話,點點頭就好。
「真的嗎,Bass先生?」醫生再次向我提問,
我向他點頭表示事情就像Linda所說的那樣。
醫生大嘆一口氣
「Bass先生,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,才會袒護你的鄰居。我也很想當作沒這回事,但是這是攸關於你的人身安全,我沒有辦法讓我的病人,身處在危險的情況當中。況且,你差點摔到脊椎,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,如果摔傷脊椎,後果是不堪設想的......」
醫生很快的把視線轉向低著頭的Linda,
Linda看起來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,頭一直都低著,不敢抬起頭來看著我還有醫生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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